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川菜辣子鸡

  在下是四川人,从小便浸润在轰轰烈烈的川菜当中,从小便习以为常了汗流浃背的饮食方式。川菜口味本是如斯的浓烈,集中了麻、辣、烫、香、鲜,不顾一切地将一菜之味推向极致。

  菜一上桌,总是红彤彤的,煞是诱人,盘子还“吱吱”作响,仿佛正拼了命地要将里面的辣椒、花椒绽放出来。食客自然食指大动,立刻就着白米饭一同虎咽,只吃得满头大汗,时不时也暂停下来,张开一张大嘴,一门心思期望将好不容易吃进肚里的辣味全都呼将出来,留出空位,接着再将新的辣味装了进去,如此反复,直到肚里再无空余,才放下碗筷,略作回味之后,高呼痛快。

 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,没有人强迫我们必须吃辣的。科学考证,四川之阴冷气候与四川人吃辣椒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。首先是一种尝试,祖宗八辈都是这么吃过来的,他们能够吃,为什么我们不能吃?然后是一种渴望,尝到了辣头,不消几天,便欲罢不能,时时常想;最后演变成为自己对自己的一种要求,一种近似苛刻的要求:无辣不欢。

  一餐无辣,刚开始还可以敷衍,清淡一点,也好。两三口饭下去,便有些心猿意马,硕好的东西,片刻便食之无味矣。餐过半巡,一干人等纷纷坐立不安,再也按捺不住,或弃箸离席,愤然而去,或另辟蹊径,找些替代品补充??直到嘴里有了辣辣的味道,才长舒一口气,这一餐,算是过去了。

  原来以为辣是我们四川人的特权与特长,顶多兼顾了云南、贵州与湖南,谁料到,辣风强劲,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侵入北方,短短十年间,至九十年代后期,麻辣之势业已挡无可挡,席卷大江南北,九州方圆。川菜迈向外埠,始作之初,还略有顾忌,总是自觉地将麻味删去,将辣味减弱,以尽迎合之态。现在,完全不用了,所有川菜馆早已彻底打消疑虑,一律以原汁原味作为标榜,不辣不给钱,不辣不精彩。甚至连一向清淡婉约的江南一带,也融入了麻辣趋势,蔚然成风。

  去杭州,朋友问:想吃什么?脱口而出:自然杭帮菜。朋友竟大惑,眼睁睁望着我,研究半晌,当头棒喝:没想到你竟落后如斯,全国人民都吃川菜了,你怎么还好意思提及杭帮?当下汗颜,唯唯诺诺,像犯了一件错中之错。

  于是,可以大张旗鼓坚定不移与时俱进地将川菜吃将下去。而且,要和全国人民一样,用一种大无畏的无坚不摧的前仆后继的精神去吃,让舌头失去味觉,让口腔失去知觉,让面部失去感觉,任额头上汗如雨下,任肚子里翻江倒海,任脸上花蕾初现。只等闲,辣已经成为一种时尚,不吃,思想会落后;辣已经成为一种追求,不吃,怎能跟上时代的脚步;辣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,不吃,怎能在人类这样的群居状态里拥有立足之地。而且,社会发展了,生活平淡了,当卡拉OK已无法唤起你当歌星的欲望,当中国足球已无法发泄你心中郁闷,当名牌时装已无法满足你对明天的憧憬,当游山玩水已无法忘怀生活的本质?怎么办,那就团结起来,吃川菜罢,这是最便宜的一种刺激,这是最实惠的一种消遣,这是最迅速的一种快感。

  告诉大家一个事实,君不见,酸、甜、苦、咸、涩等味,均是依靠舌头的味蕾感知,必须放到嘴里,方知个中滋味。惟有辣,闭上双眸,以手指试之,立刻感觉辛辣奔至,辣意盎然。辣,是百味之中,惟一可以用触觉感知的味道。换言之,辣味是可以透过触觉直接渗透入血液的味道。

  也许,这是一种暴力,但是,这暴力并非来自川菜本身,这暴力,来自我们的心里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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